探訪出事礦井
陜西韓城下峪口,因為4月21日凌晨的一聲巨響和48條年輕生命而成為近日人們關(guān)注的焦點。
找到出事礦井并不容易。記者4月24日上午8時30分從西安出發(fā),近5個小時后才到達200多公里外的韓城。下峪口尚在20多分鐘車程外的龍門鎮(zhèn),但出事的礦井還在離鎮(zhèn)七八公里的山溝里。
聽說記者要去出事的礦井看看,一位摩托車手脫口而出:“那不是吳秀東的井嘛!我送你上去!蹦ν熊囀指嬖V記者,當(dāng)?shù)赝诿菏⑿,前幾年私人煤礦有100多家,這幾年經(jīng)過整治,只剩下50來家有證的,但無證開采屢禁不止。吳秀東是其中論得上號的實力人物,進出都坐帕薩特。
車轉(zhuǎn)了不少彎,記者才看到了二號井。崖下停著礦區(qū)的兩輛黃色救護車,井口旁的小屋里有個現(xiàn)場指揮部,有人正通過電話匯報著瓦斯含量和一些記者聽不懂的名詞。屋里屋外有20來名救護隊員吃著饃,屋旁還停著一輛藍十字面包車。大約是接到了上面的指令,救護隊員都不愿與記者說些什么,連被問這兒是不是出事礦井都不肯說。幾分鐘后,隊員裝備整齊地集合,隨后五個一撥五個一撥地下井了,據(jù)說他們是去出事煤層進行勘察、采集數(shù)據(jù),以便認定事故原因。
出煤井口用小樹干封著,記者原以為是出事后封的,后來才知道這是為了往外運煤時,上面好站人往上拉。井口旁厚厚的煤幾乎沒到了井沿,一旁是陡陡的兩條窄鐵軌,只是沒了往日的喧鬧,橫七豎八堆著的樹干、鐵器顯得有些敗落凌亂。
幸存者:“安全措施就是一頂安全帽”
最近的礦工宿舍在出煤井旁不到10米,記者往上爬時,一位礦工指著崖下告訴記者,第一個被救上井的礦工就在崖下的宿舍里,他叫吳治安。
“我的命大!碑吘共22歲,雖然死里逃生,但吳治安提起當(dāng)時的事還有些滿不在乎。
吳治安是山陽縣漫川鎮(zhèn)人,去年就在吳秀東的礦井上干活了,同伴大多是來自山陽縣的,有300來人。
21日零時左右,吳治安剛接班下井。他們下井并沒有什么安全措施,就戴著一頂安全帽,有的連帽子都不戴。事發(fā)時,吳治安正拉著煤車往外走,并沒有覺得周圍有什么異常,只聽得“砰”地一聲巨響,緊接著起了黑煙,眼前什么也看不見。“我知道不好,就拼命往外跑,也只跑了幾步,就摔在地上,什么也不知道了!
吳治安醒來時已經(jīng)在救護車上了。有人告訴他,礦上出了大事,死了不少人,他還傻愣愣地不知說什么才好。
吳治安身體恢復(fù)得也很快,只在醫(yī)院呆了兩天就出院了。同伴說剛救上來得時候他的臉腫得很大,但記者在他臉上已找不到任何痕跡。吳治安說,其他都好,就是頭還時不時地犯暈。
記者沒有找到其他3個幸存者。據(jù)吳治安說,有一個燙傷了還在醫(yī)院,另一個雖然撿回了條命,但他的弟弟這次死在礦下,他去韓城處理后事去了。第3個他也不知道在哪兒,有的說出院后留在了韓城,也有的說是給嚇得跑回家了。
救人者:“人全倒向一個方向”
子夜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,驚醒了正在睡夢中的礦工。
梁世虎是最早沖出屋子的一個,他告訴記者,那時也不知道害怕,大家就往井口跑,井口滿是滾滾黑煙,連井架也給遮住了?諝庵杏泄晒治叮萌穗y受。大約過了半小時,煙才慢慢散盡。幾個人一試,升降機還能用,就急著下去救人,先后下去的礦工有100多人。
“當(dāng)時下去也沒有啥東西,就拿濕毛巾把嘴、鼻子一捂。”下去,第一個感覺就是熱,坑道里到處是熱烘烘的,借著礦燈的亮光,人們很快發(fā)現(xiàn)了在礦下作業(yè)的伙伴。每個坑道里都倒著七八個人,就像一陣風(fēng)把人都給吹倒了,大家沖著一個方向倒著,臉朝下。走近了,才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臉幾乎都不成形了,穿著棉線衣的還好些,穿腈綸的衣服早化了。
一摸這些人的頭,頭發(fā)就沾在手上往下掉。災(zāi)難來得太快,這些人大多是來不及動彈就給毀了,并沒有掙扎、扭曲的痕跡。尸首也保持得很完整,只有一個人的腳板飛了,并沒有外頭所傳說的“尸首都給炸飛了,頭是一堆,腳是一堆的”那種慘狀。
“我們下去不去管那些死的,只找有口氣的往外抬!绷菏阑⒄f,在井下都能聽見還活著的人的呼氣聲,那聲音特別粗。他記得,當(dāng)時抬上去的有9個人,但活下來的只有4個。
可能是幾天的時間沖淡了記憶,可能是年輕不知愁滋味,梁世虎和同伴們向記者講述當(dāng)時情景并沒有哀傷,相反還有一絲興奮。他們現(xiàn)在唯一擔(dān)心的是,礦工頭跑了,還沒有拿到生活費咋辦。
苦澀的結(jié)尾:“明天還去挖煤”
4月22日召開的全國煤礦安全生產(chǎn)整頓會議上透露,一季度全國煤炭生產(chǎn)累計死亡人數(shù)同比增加180人。國家煤礦安全監(jiān)察局局長張寶明指出其中以鄉(xiāng)鎮(zhèn)集體和個體煤礦事故居多。
然而災(zāi)難并沒有給所有的人敲響警鐘。4·21事故中獲救的吳治安在采訪中告訴記者:“以后日子還靠挖煤。”而且由于他的技能限制,他今后的去路仍是那些私人小煤礦。一個月七八百元的收入在他眼里是最大的誘惑。
48條生命走了,可在他們活著的伙伴眼里,一切似乎都挺正常。死去的伙伴就像一縷青煙飄過,沒有一絲絲的分量。
當(dāng)?shù)孛襟w:“消息封鎖得很嚴”
記者趕到陜西,卻無法從當(dāng)?shù)赝心莾旱玫饺魏蜗椭K麄兏嬖V記者:“消息封鎖得很嚴”。陜西影響力最大的《華商報》原先已派出了記者,最后也緊急返回。
記者在韓城的采訪也感受到了陜西同行“消息封鎖得很嚴”的含義,被詢問到的有關(guān)人員說得最多的話是“不知道”、“不清楚”,事故調(diào)查組的一些人員甚至連自己的身份也不敢承認。記者想采訪救治傷員的韓城礦務(wù)局總醫(yī)院和死者家屬,也未能如愿。有消息說,死者家屬是被分頭安置的,相互之間也很難通氣。
陜西同行介紹,當(dāng)?shù)匦涡紊男∶旱V一直是嚴重的安全隱患,這幾年省里整頓掉的小煤礦有幾千家(次),但屢禁不止,其中三分之二又死灰復(fù)燃、偷偷開采。這次韓城事故發(fā)生后,省煤炭工業(yè)管理局已經(jīng)發(fā)出緊急通知,全省所有高瓦斯礦井、瓦斯突出礦井立即停產(chǎn)整頓,不符合安全生產(chǎn)條件的低瓦斯礦井也要全部關(guān)閉停產(chǎn)。但當(dāng)?shù)赝斜硎荆郧耙灿羞^類似禁令,它的最終成效目前還不得而知。
陜西本月三大慘劇
●4月6日,陜西銅川陳家山煤礦發(fā)生瓦斯爆炸,當(dāng)班作業(yè)的76人中死亡38人,傷16人。事故原因之一是設(shè)備陳舊失效、企業(yè)無錢更新,仍盲目下井開采。
●4月8日,華陰市玉泉院廟會上人群因擁擠踩踏,造成16死6傷。(4月9日,陜西省針對這兩起慘劇連夜召開全省安全工作緊急電視電話會議。)
●4月21日,韓城下峪口煤礦二號井位瓦斯爆炸,當(dāng)班作業(yè)的52人中死亡48人。(勞動報4月27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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